“叶师娘到北京参加群英会的,”一九八六年,我们从边远的县城调至家乡之畔,举家回去过春节,妈妈指着堂屋墙上贴着的一张小小的五好家庭奖状高兴地对我们说,“我们家被评为县五好家庭、表彰我们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含辛茹苦为国家培肓了两个大学生;叶家被评为省五好家庭,表彰他们靠微薄的收入不仅培育了三个大学生、两个中专生、还养活医治两位疯子、并赡养老人。”
是的,叶师娘不上北京谁上北京?!人心是一杆秤、人的眼睛是亮的。
叶师娘个子不高也不矮,脸扁圆,眉毛弯弯,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嘴不大,显得精明能干,活泼开朗。叶大伯高高大大、略胖,眉目齐整,眼睛好似有眼疾一样打不开,很沉稳、温和、厚道的一个人。叶家夫妻恩爱、琴瑟和谐、贯穿在整个一生普通平凡的生活中。
叶家夫妻好似公私合营后仍安排在染坊工作,叶大伯亦或在代账,叶师娘为印染工人。夫妻俩艰辛操持、养活这一家十一口人:上是近八十岁的老母、中是姑姑叔叔两位疯子、下是六个子女 。
叶家因两位大学生疯子而远近闻名 :小姑原是复旦大学学生、小叔原是清华大学学生,两人不幸因失恋而精神失常后,待在家里靠哥嫂养活。小姑文文静静地成天不言不语,每天早晨由老母亲为她梳头,是一个白白净净很漂亮的大姑娘;小叔子很帅气,成天站在屋外低头沉思着,偶而抑阳顿锉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或是引吭高歌“结婚进行曲”。
叶奶奶硬朗的时候做一些手头上事,在家里招呼和抚慰一双疯儿女,他们很听话很温顺。
为了给两位疯子治病,长子选择了安徽医学院读书、长女小学毕业选择了上初师,希望寄托在不久的将来。
夏日的夜晚,邻居们搬出竹床、板凳,聚在叶家门口。一见叶大伯出来,小孩们就央求:“叶大伯,讲个故事吧!”叶大伯兴致很高地说:“好,我给你们讲个古今。话说有一个商人从外面讨债回来,天黑了,走到一字城,屎胀了。那时一字城到处是坟莹,随手将沉重的搭裢放在一座坟前,解了裤子蹬下就方便。这时看见一只手从坟前砖壁小孔里伸出来抓起搭裢,”叶师娘嬉笑着说:“讲得跟真的一样,就象你看见了似的。”大家都笑起来,连忙催叶大伯继续,叶大伯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把那么一大袋铜钱拽进去。谁知那两只手慢慢捏,未等他方便完就把一大袋钱完全捏进去了!”……
第二天,大家又央叶大伯讲古今。叶大伯说:“有一个人,很有钱。说他大方也大方,说他小气也小气。他经常请客,大鱼大肉都备下了,随你吃。但他只喜欢吃一样最高级的菜,这菜摆在自己面前,别人要吃则心疼得要命。这是个什么菜呢?就好比是一碗豆腐渣吧。”叶师娘插嘴说:“将将就是一碗豆腐渣?”大家都开怀地大笑起来,这饥饿的一九五九年豆腐渣的香味都让人遐想不已。叶大伯嗫嚅着说“豆腐渣里有好高级的汤在里面。”……
这快乐的时光没过多久,叶奶奶精神就萎迷了,坐在躺椅上同人说着话就睡着了,一会儿又醒来。有人说:“叶奶奶倒得半边山”。叶奶奶却忧愁地说:“俊儿(男疯子)秀儿(女疯子)怎么办啊?!”没有多久,七十八岁的叶奶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不久,叶大伯的长女又病了。阴天或太阳弱时,叶大伯叶师娘就把女儿抬出来放在门口,这十二三岁的小姐姐成天哎哟哎哟地叫着硬是扛没挺过来,于一九六0年的秋天追随祖母而去……
我没有听到他们家的哭声,家里先后死了两个人也没见他们举行什么仪式,毕竟钱好用不好挣,留着有大用场不能随便花。他们也成天忙得没有功夫恸哭!也没有听到他们家人的抱怨,有的只是默默地坚持。他们甚至于顾不上四岁、二岁的幼子(八十年代这二人也毫无悬念的考进了医科大学),任由他们穿着小裤衩或小兜肚瘦骨伶仃挺着屎巴肚子在屋外泥地上坐着。女疯子仍是默默的静静地忍受;男疯子在家找吃的东西不着开始打嫂子了!发脾气将水桶丢在外面老远。病也似乎加重了,有时大开裤门眼睛直勾勾盯着半大女孩。叶大伯终于忍无可忍,将疯弟弟摔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双手捺住他双手,弟弟说:“那是肉肉,痛嘛。”哥哥说:“我打你你晓得痛,你打嫂子她痛不痛?”“……”“你可招认?” “我招认。”“下次还打不打嫂子了?”“不打了。”以后果然没有再打了。于是乎,叶师娘涎着脸到食堂去讨要淘米水。那时食堂是将米炒熟再煮,煮的饭很泡、叫“跃进饭 ”。偶然存一点淘米水也是馊的。拎回家和了树叶、野草、浮萍做成粑粑蒸熟,这粑粑有一种略怪的香味、很下口,吃了还想吃。
叶家养了五、六只鸭子,每天晚上三女儿、四女儿钻进钻出青纱帐,将鸭子从观震潮里撵回来,好费劲啊。鸭子下蛋了,积攒着腌起来。秋后的一天,叶师娘挨家挨户一家送两只盐鸭蛋。那时为了一点食物,夫妻母子都不相顾何况外人?这闪跃着人性光辉的小事深藏在我内心。我们的邻居都很善良、对弱者深怀同情与怜悯。六十年代,我们经常得到他们的一碗腌菜或一碗淀粉丸子、几个小高粱粑粑、 或大鱼肠子。我生活在这平静自由的港湾对我的自卑是一种很大的安慰,他们这样平等待我们是我哪一生修来的福气?!
一九六五年吧,叶家长子毕业了。叶大伯夫妻筹集了一笔钱,带两位疯子到合肥去看病,经过三个月治疗,小姑的病好了;小叔的病也有好转但钱却无以为继,只好打道回府。幸运的是管理区做好事终究给小姑安排在街道幼儿园工作,每月12元的工资,靠此养活病情又复发的弟弟与自已。
叶师娘、叶大伯早已作古,但他们的平常心平常事却刻烙在我心中,教导我怎样行事、如何做人。
晴光 写于2013-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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